发布日期:2017-05-26  信息来源:文成网  【字号:


    想到《李山书》在二十世纪里培育了瑞安、文成、青田的那么多少年、青年和中年,我对于编辑书籍的李山胡伯庄先生和那里热心办学的人们很是尊敬。作为经常接触文字的人,我对其中俗字却能典雅运用,文本用文、白朗读有平仄、韵脚很是佩服,由此也开始对李山有兴趣,因此在一个阴天,就开始了第一次李山的行程。


     地主殿


    文成凡是有年岁的村庄都有地主殿。地主原是保佑以土地为生的农民丰产丰收,农民在“八月获稻,九月剥枣”后,将收获献祭于庙中,表示对一年风调雨顺的感谢。地主殿演变到后来,变成一个地方风水的象征。
    凡是有地主殿的地方,一定有一棵年代久远的风水树。在文成,水边多半是枫树,高山则是樟树。
    李山的地主殿附近,却不止一棵风水树。除了挺立在殿宇中间五六百年的红豆杉,地主殿的正对面,还生长着数株杉树、松树,成排的竹林,以及山间不知名的树。树木中间有一条小溪,虽然是枯水期,但水流充沛,如一道素朴的白练。潺潺的水声和林间的风声像是自然在呼唤,让人为之一震。
    地主殿是新近修葺的,不像一些地方的古迹翻新,总是把古迹上的草木当做敌人,一定要消灭,换上岩石和砖块,变成崭新才痛快,李山的地主殿坚强地守护了自己的传统。其实遗址古迹,荒凉衰颓未必不是一种美感。在没有把握把古迹的味道做出之前,保持原貌,也未尝不可。
    红豆杉长条高挂在地主殿的上空,从屋檐上垂下,为地主殿增添了柔和。地主殿上青石雕刻了松竹牛羊等传统的纹饰,飞檐虽由水泥浇灌而成,也保留了传统的样式。
    看得出,建造者对于地主殿的坚固性有比较高的要求,但是在表现形式上,还顽强地坚守了传统。
       



              


 侨乡


    “芭蕉叶大支子肥”是韩愈写荒凉古寺的句子。在李山村,我也看到了一畦芋艿生长茂盛,该植物叶子肥大,约一米多高。芋艿有着自然的野性,大概是到收获时节而未有人收获。肥大的叶子,也犹如李山的民间气,茁壮成长。就像这个世界有很多人的才能,到了该收获的时节却不见收割,于是自然放养,变得有野性。
    李山以侨乡著称。华侨出了国,在异乡,思想观念却更接近传统的礼教,认为修桥铺路和读书教育,是影响地方的善事,前者免去无辜者在洪水和险路的牺牲,而后者净化拯救一个地方人的灵魂。玉壶的路、桥、亭,由华侨修筑的不胜枚举,这些都是另一种形式的浮屠塔。至于本地侨领在荷兰创办中文学校,则是中国人在欧洲最早创办的学校。《欧洲侨声报》,亦为国外创刊很早的报纸。从平淡的叙述里我听不到太多的感情,大概这就是讲闲谈的特征。
    在古时,一个人发达了必然投资地方教育,以前是搞家族义塾,现在则是捐助建校。以前的义塾,包括民国时期的李山学校,确乎投下钱而留下成果。大概科举或通识教育,目的性都很明确,也培养了一批人才,培育了一地的风气。1940年,胡族利用《李山书》带来的巨大学习效益,在抗战中发动华侨,重修校舍,大概是想让文风长存。李山学校校长胡虞先生积劳七年,顶住万难,1947年建成校舍,并于第二年去世。但留下的李山学校,似乎在以后的时光中作用并不太大。
    胡仲森影剧院是另一个被废置的华侨援建项目。1990年,华侨胡仲森耗费十余万元之巨建成剧院,但不久即废弃。若以旧时养家班或请外地戏班的方式,此地人丁还繁茂的话,则此影剧院或者还可以长存。而中间这个项目的上马和不久废弃,似乎有一些细节还可以推敲,以为后事的借鉴。
    李山土地不多,原吃番薯丝都不太饱足,但在现在,或在外地做生意买房,或出国创业,现在的李山人照样风生水起,因此也减少了对势力的人身依附,和原保有的传统民间活力一起,获得话语的实力。


 
     景致


    两层木质的房子,是以前青田、泰顺、瑞安三县人们读《李山书》的地方。平地用水泥浇灌成,是李山人实用主义的体现。因为村中90多岁的老人365日的打扫,水泥地异常干净。院子山墙用整齐的石墙雕砌,墙缝结实地浇灌水泥。在日常物件上,这里尚看不到人口稀少村庄普遍出现的颓败气。
    院子里巨大的南瓜藤在地上蔓延五米多长,伸长了身子,结了黄色、青色的南瓜。窗棂上雕的菊花花纹精致、繁复,大概是清代的雕饰。一只黄色的公鸡在门前的路上自由行走。
   这里的书声从二十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传了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中,瑞安人、青田人、泰顺人暂时变成了李山人,带着《李山书》的馈赠,从文盲变成了知晓百科知识和生活常识完整的明理人。书籍给予智慧,但从来没有书像《李山书》一样,给予了农村人这么多急切需要的生活日用常识。
    沿着山路上行,青石板铺成的山路三米多宽,因为岁月的打磨,石板黝黑而带着水汽,在这山中不由有了江南的气息。江南深深庭院小巷里多是这种带着水汽的石板。旁边一座老房子为文成现存唯一一处木质的三层楼楼房,依山而建,山水从后院的墙脚流入,从坦前的山墙流出。水质清澈,如倾泻的玉珠。
    虽然没在房子里见到人口,但房子还是显得非常的结实,不像有些地方,人还没走完,房子已经倒了。并不能苛求老房子的主人“修旧如旧”,我所思考的是用什么方法,让老房子呈现的文化信息尽可能保留,而人们能够从经营性的活动中受益,去守护祖业。
    李山的老房子内部改造或许能给我们一些端倪。在一间大的堂屋内部,我看到了内部装修的现代化板壁,有卫生间,也有贴壁的厨房物件,似乎这种简单易行的风格,解决了居民对现代性舒适的一些要求,而房屋并不需要拆倒重建。
    据说,这户人家原来藏有很多书,几十年前,这里烧书籍也烧了几个日夜。
    依山势倾斜向上的青石步道,旁逸出高大的秋树,白花,藤蔓和芦苇。整齐的石头上青苔斑驳,绿色的南瓜藤在依墙而上或顺墙挂下,一座上  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房子和石墙巧妙构成一道门,仿佛园林中的小窗,门后面的精致成为窗中的图画。
    而李山保留的美景,却并不仅此。
    半山的三棵梨树树身斑驳,爬满青苔。高天阔朗,对面青山葱郁,黄昏的雾气弥漫山头。古老的房屋,坟墓在山凹默然伫立。这一切在毫不张扬地诉说着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人的历史。
    古人说凡有井水处皆歌柳词,而中国凡有梨树处都久居人家。至少在文成,梨树是家树,如井水是人家居住的标志。以前,人们更喜欢看到夏秋梨树结的果实,而现在,我个人更喜欢春天在风中飘袂的梨花。和山间的雾气,鹅黄的叶子相称,是非常清水年轻的景致。虬干也许苍老弯曲,但更见得梨花的妩媚,是很能激起逆境和失意人的斗志。
    路旁零星散落着做工精细石、石斗等,却让我恍然若失。
    大概,我是担心这个村庄的真正老去。或许,会发生在《李山书》教育的老人故去之后。
              

    


宗祠


    水泥地上间或长有凤仙花,即《李山书》里说的 “俗名叫金交剪(剪刀)”者,而被中国人更为熟知的俗名,叫指甲花。这种农村的家草,小时候我还在县城能看到,而现在的小孩,知道的已经不多了。
    水泥地旁边,是李山的胡氏宗祠。
    我见过很多名人的宗祠,有同样是名人的题匾,木质的结构,传统的式样,当然很美丽。
    只是还存在一些姓氏,几百年也没出过名臣贤相,他们宗祠又是如何建造的?
    现存的祠堂,重修于民国年间。近年又重修,贴以瓷砖。从瓷砖的间隙看得到红黑相间的砖块搭配,半圆形加矩形的窗台,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应该是外出华侨带了西欧的风格在祠堂的建筑上。门口的狮子,墙壁底部整齐的石块,又显示出浓重的传统韵味。房子里面二楼的护栏,成斜 十字,为欧美典型的花园护栏风格。整个祠堂融合中西风格,我不知道在我国其它地方是否有此类祠堂,但在文成,我确乎只看到这一处。
    宗祠内没有戏台,普通祠堂里的义塾,在后院变成了几幢五层的教学楼。
    这种中西合璧的风格,华侨文化和实用主义相结合,重视文教的风气,似乎是李山民间精神的真实写照。
      

              

    族谱


    “国有史,家有乘”。族谱是宗族的历史,我翻过一些族谱,但是像玉壶《胡氏族谱》这样信息量丰富的族谱,却并不多见。
    《胡氏族谱》保留了刘基孙子刘廌送给胡叔谨的诗歌(《送徐仲成还玉壶山兼柬胡叔谨》),不仅和刘廌印证了《盘古集》里此诗的真实性,还能证明至少在刘廌那个时代,已经有玉壶这个地名,而且玉壶已经有胡氏生活。
    它对玉壶的名胜狮岩有过多篇吟咏,对玉壶的地理多有著述,禁烟大事在乡村的推行,乡村细琐的事情,对于地方史的研究提供了详实的素材。
    在族谱中,用较大的篇幅详细叙述了玉壶胡氏和附近周氏的一场家族流血大冲突。对于研究当时的文成风俗人情,是难得的第一手素材。
    其家族世系叙述清晰,为先祖做传,不肯过誉其人,应该是一本比较忠实的族谱。玉壶胡氏虽然仕途上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但是勤恳种田,各科皆有成就,我想族风提倡忠厚传家,清白做人,是大致能够概括的。
    对于族中大部分人的生平,都有恰如其分的记述,善恶不做评价,既体现了对人的尊重,又贴合历史让后人评价的写史操守。
    家中族规严格,其中禁赌,妇人禁长舌,嫉妒,禁食烟土,都是对做人细节的一些详细规定。虽然没有梧溪富氏宗族较长时期嫁人取女只限定士农阶级的世家风范,但作为一种平民教育,或者有更广泛的推崇意义。
    修族谱本来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玉壶多山,平地少,出产不多,所以到困难时期,族人对于修建族谱不甚热心。幸每每族中有一二远见者,戮力修谱,才有这本保存完整的家族史。
     经过人家屋前,亭子前,对联映入眼帘。
    “树高万丈,叶落归根”
    “年华奋志越重洋,花甲思祖归故乡”
    “李山风光无限好,海外侨胞爱家乡。”
    这些简朴的对联当然不及一些名联那么精彩,但至少恰如其分地传达出撰联人的感情,给旁观者以朴素的感动。李山,至少对于老一辈的李山人来说,是一个永远都不能割舍的家园。
    “修身岂为名传世,做事惟思利及人。”或者,这就是我们所感动的中国良好家风的一种吧。(文/金邦一  图/张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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